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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台上望红军—我母亲在我父亲长征后的苦难与守望(原创:城市愚人)

万家台上望红军

——我母亲在我父亲长征后的苦难与守望

 万义敏   

 公元1912年正月的最后一天,在湘西北大山里,石门县苏家铺三亩池一个叫万家台的小山寨里,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划破了山村清晨的宁静,哭声是从一户万姓农民家里传出的。接生婆连声恭喜地对万家人嚷道:恭喜!恭喜!是个儿!是个儿!婴儿的父亲从接生婆手中抱过婴儿,咧开嘴笑了,他紧紧地抱着裹在被絮中的儿子, 生怕他在寒冷的天气中冻坏了。他给儿子取了小名叫万林川,按照万氏族谱字辈的排行,取了大名万启培。万启培长大参加革命后,改名为万云该。万云该就是我的父亲。

 祖父手上有一些田产, 自耕自种,一家人倒也衣食无忧,祖父还让我父亲上了私塾。父亲上面还有个大他一点的姐姐,他的童年还是比较快乐的。可好景不长,在父亲出生之后,祖父祖母又相继给他添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人口一多,日子就过得紧巴起来 ,而曾祖父曾祖母又先后得病去世,家里的田地大半都变卖了,父亲自然是念不成书了,回到家里帮忙干农活。后来祖母又得病,祖父没办法,只得将我十二岁的二叔送到地主家做长工。二叔老实巴交,一直做长工做到1949年解放。

     祖父的田地变卖得所剩无几,家里人口又多,只好去租种地主的田地。1930,是一个大旱之年,庄稼大量干死,几乎颗粒无收,可地主的租子却一点都不减。由于天气大旱, 没有收成,家里吃了上餐没下餐。父亲那时已是十八岁的壮小伙儿了,说好的亲事也没钱办喜事。也就在这一年,父亲未过门的对象因病无钱医治去世了。父亲心里那个难受啊,他仰天长叹: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真希望有一把烈火能把一切都烧个干净。

     天灾人祸,穷苦人食不果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时,贺龙出现了,他来到与他的家乡桑植山水相连的石门宣传革命,号召革命,领导革命,发动贫苦农民打土豪分田地,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父亲读过两年书,识得一些字,想要改变自己苦难的生活,就毅然丢掉手中的锄头,于1930年第一次离开万家台的家,加入到了贺龙领导的红二军第四师第十二团。和父亲一同参加红军的还有家住商溪河辰州台(现写为胜州台),人在万家台给地主做长工的孙保廷。孙保廷是父亲的好朋友,后来成为了我的二舅父。 

 到了红军队伍里后,红军首长对父亲说,革命者要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四海为家,革命队伍里的阶级兄弟,就是自己家里的人,要永远跟着共产党,为穷人家的父老兄弟姐妹打天下。于是,首长给父亲改名万云阶,但是,由于石门话把“阶”说成“该”,红军队伍里大多是南方人,也都是把“阶”说成“该”,后来父亲的名字就一直写成万云该。当上红军的父亲和二舅父非常兴奋,他们经过短暂的军政训练,就正式成为了一名红军战士,跟随贺龙一起在湘鄂西和洪湖根据地等地征战。父亲参加红军的1930年当年,由于打仗有勇有谋,就当了排长。1932年,在澧州(今澧县、津市一带)境内里的一次战斗中,父亲不幸负伤,敌人的子弹把他的右大腿打了个对穿,所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二舅父冒着生命危险把父亲救了出来,并和战友们一起把父亲护送到商溪河辰州台自己的家里养伤。

 二舅父家是户贫苦人家,家里四兄妹。二舅父唯一的妹妹叫孙菊荣,当时只有十七岁,是1915年农历七月初三出生的,后来,她嫁给了我的父亲,成为了我母亲。我的外祖母在我母亲六岁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外祖父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女们拉扯长大。外祖父和我母亲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他们一家人接受了我父亲,把他藏在山洞里,悉心照料他。母亲天天在崎岖荆棘的山路上往返,为我父亲送饭送水,换药换衣,而我勇敢英俊的父亲也经常给母亲讲些红军的故事和革命道理。在艰苦危险的环境里,在亲密地接触中,母亲对我父亲产生了很深的情感,她崇拜进而看上了我父亲,父亲更是深深地喜欢上了我那淳朴美丽的母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父亲藏在辰州台的消息很快被土豪劣绅知道了,他们要把“赤匪”万云该抓起来送到县衙门治罪处死。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母亲哭着求我外祖父想办法掩护这个红军战士。外祖父也非常喜欢我父亲,于是外祖父找了村里一个亲戚,算起来应该是外祖父的堂弟,在县里做国民党军队营长。外祖父说这个在他家养伤的人是自己的女婿,不是红军,要他通融一下。那个人很仗义,他答应我外祖父,有他在,就没有人敢把在孙家养伤的人怎么样。

 就这样,父亲就一直在辰州台我外祖父家养伤,并在伤好后帮助外祖父家干农活。一年后,我父亲娶了我的母亲,这一年父亲二十一岁,母亲十八岁。他们婚后回到与辰州台外祖父家一山之隔的万家台我父亲家,继续租种地主的田地。

父亲虽然因为养伤脱离了红军队伍,但并没有停止革命活动,而是继续在万家台坚持革命斗争。父亲经常参加秘密革命活动,经常是明的人去地里干农活,暗的却悄悄搞革命活动去了,把农具放在地里人就走没影了。为了这,母亲没跟他少怄气、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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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万云该、孙菊荣夫妻团聚后不久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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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底,父亲和母亲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即我的大哥,我们这辈是义字辈的,父亲为大哥取名:万义志。之所以要取一个志字,是因为父亲一直没有忘记革命,伤好后就一直想回到红军队伍。可我母亲被他上次的负伤吓坏了,死活不让父亲离家。父亲很难打听到红军队伍的去向,只好留在家里。但父亲心里一直盼望贺龙的队伍能再打回来。

      1935年夏天,贺龙的队伍红二军团再次来到了石门,还有从江西苏区来的任弼时、肖克的队伍红六军团。红军队伍来到了父母亲家乡一带的磨岗隘、商溪河、雁池坪、仙阳坪、维新场、渡水坪。父亲别提多高兴了,他不顾母亲的不舍、愁绪与劝阻,怀着对革命理想的追求,对共产党与红军的坚定信念,坚决地回到了红军队伍里,归队回到了红二军第四师第十二团。这一年,父亲老家万家台有九人参加了红军。我二舅父孙保廷也回到了红军队伍里。我二姑父王修金,家住紧邻桑植西莲石门垭的商溪河四方台抱儿岩,家里贫穷受欺压,在我父亲的带动下,也毅然跑出来,随我父亲他们一起参加了红军。

      1935年金桂飘香的季节,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也就是在那年入党之后,父亲担任了连指导员。父亲他们起先驻扎在慈利境内,慈利与石门相邻,母亲担心父亲,就时不时地去看他,给他送些鞋袜、鞋垫什么的。不久,母亲再去时,父亲对母亲说:以后你不要再来了,我们很快就要开走了。母亲一听当时就哭了起来。父亲安慰母亲说:你放心,我会没事的,等我打完仗就回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带着我们的儿子等我啊。母亲心似黄连,含泪点头应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父亲。他们当时谁也没料到,这一别竟会是漫长的十五年。

      母亲回到家不久,就传来了坏消息:红军吃了败仗,要进行大转移。1935年11月上旬,驻扎在石门西北乡的红二六军团两万多名红军指战员开始长征。父亲随着队伍从商溪河畔离开家乡,开往了与父母亲的家乡苏家铺、商溪河相邻的贺龙的家乡桑植县,然后辗转贵州、四川等八省,越过万水千山,两过草地,历时近一年,于1936年10月到达了陕北。父亲在长征途中寄了两封书信回家:一封信里说,我的二舅父在进入草地前与当地蛮子(土匪)的战斗中牺牲了;还有一封是在陕北以当地一个农民的名字写的,告诉家人,我的二姑父死在雪山上了。此后,父亲便音讯渺无了。

      家里人接到书信,悲痛欲绝,特别是我的二姑妈,她出嫁一年多就成了寡妇,她心中的那个悲与恨啊。她被悲伤压昏了头脑,她把二姑父的死归罪在父亲的身上,她认为不是父亲带头,姑父是不会参加红军的。于是她开始报复我的母亲和大哥。她先是要求我的祖父将我母亲和大哥赶出万家的家门。可大哥是万家的长房长孙,这个要求祖父母是不会答应的。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因为父亲参加了红军,是“赤匪”,当地民团将祖父抓了起来,要他为儿子的行为“抵罪”。为了活命,祖父被逼无奈,只得看着家里仅剩的一点薄地全部被民团头子强占了去,这才保住了性命。经过这件事,祖父也害怕了,在二姑妈的再三怂恿下,他也同意将我母亲和大哥赶走。可母亲坚决不干,她死活不愿意改嫁,她要在万家台等我父亲回来,这是他们的约定。我母亲不走,二姑妈就找人为难她欺负她。二姑妈不断地唆使只比我大哥大几岁的我的幺叔打我大哥,大哥常常被打得浑身是伤,血迹斑斑。母亲忍无可忍,回到辰州台向外祖父哭诉。外祖父善良热心,人缘很好,他在村里一说我母亲遭欺负,孙姓家族就有十几个人抄着家伙到了万家台。母亲的后家孙姓家族据说是江西来的,很多人都练过武功,他们警告祖父和二姑妈,如果再敢欺负孙家的女儿和外孙,或是要赶他们母子走,就对祖父和二姑妈不客气。祖父是个老实胆小之人,这样一弄,他就怕了,再也不敢提赶我母亲和大哥出家门的事了,二姑妈也是胆小的人,她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欺负我母亲和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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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万云该1952年证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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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孙菊荣1965年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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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田地都没有了,更因为我父亲是“红脑壳”,家里人怕沾边,母亲和大哥被赶在了一边过。可怜我的母亲长得又瘦又小,又裹了一双很小的脚。我的大哥先天不足,身体瘦弱。母子两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家里没有男人也不能租地来种。母亲经常用背篓背着大哥去给地主打短工,以求换得几餐饭吃。每年收割之后,母亲就到别人的地里捡些掉下来的红薯、绿豆、苞谷等来充饥。实在没吃的了,就只好到山上挖野葛,摘野果当粮。大哥五岁那年,有一次地主家里嫁女,让母亲去帮忙,说好给一餐饭吃,下午还有饭带给大哥吃。可那天地主家的宾客真多啊,母亲一直忙到天黑还没有忙完。可怜我的大哥,一个五岁的孩子,饿了一天,眼看天黑还不见母亲回来,他跑到山头上,看啊看啊,哭啊哭啊,直到哭得没有气力了,就在山上睡着了。天黑了好久了,母亲终于忙完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拿着地主家给的一点剩饭往回赶,她想着她的儿子都一天没有吃饭了啊。母亲慌忙火急地赶到家里,却没有看到大哥,她急得哭了起来,便赶忙出去寻找,在半山上看到了睡着了的大哥。她一把抱起大哥痛哭不已,大哥醒来也大哭起来,他不停地对母亲说:妈妈,我饿,我饿。母子俩就一直这样哭着回到家里。

      像这样的事情,在父亲离开的日子数不胜数。也是在大哥5岁那年的除夕,母亲去一家地主家里打短工,因为要过年了,这个地主开恩给了母亲一碗猪油。自从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和大哥就没有吃过肉,特别是大哥,他根本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母亲欢天喜地把猪油拿回家,放在灶台上。不久,大哥从外面回来了,他大喊肚子饿,母亲正忙着在灶前烧火,大哥看见灶台上有一个碗,以为是母亲带回来的剩饭,跑上去就端在手里,哪知,油被灶上的热气烤化了,碗滑溜溜的,他的小手拿不住,一下子掉在地上打烂了。母亲一看,心疼无比,她正准备用这碗油炒菜过年吃。现在油泼了,又要吃没有油的菜了,这是大年除夕啊,母亲抱起大哥嚎啕大哭。这一年的除夕就在泪水中度过了。还有,大哥七岁那年出天花,烧得昏迷了几天几夜,眼看已奄奄一息,而母亲无钱请郎中抓药,只好扯些草药熬了给大哥喝,总算,老天爷怜悯穷人的孩子,红军的后代命硬,大哥的天花奇迹般的好了,大哥死里逃生,竟然没有落下一点天花后遗症。

      苦难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用母亲自己的话说:她年轻时所受的苦,几天几夜不吃饭不睡觉也说不完。在那些苦难的日子里,没有人帮母亲,因为都不敢挨“赤匪”的边。母亲以她瘦小的身躯,变形的小脚,勤劳的双手,把大哥一天天拉扯大。大哥十三岁那年,家里实在找不出两个人的粮食。母亲含泪把大哥送去学裁缝,其实裁缝师傅不是别人,是我的小舅父,可他的脾气坏得在全村有名,常常不为什么就把我大哥的头上打得大包小包。母亲知道了,也毫无办法,只劝我大哥忍着,等学好了手艺自己谋生活。可是我小舅父的脾气实在太凶了,大哥打得受不住跑回家对母亲说:我就是饿死也不要去了。母亲只得让大哥回家,娘俩继续过吃了上餐没下餐的日子。

      不管日子过得多么艰难,不管有多少人劝母亲改嫁,劝她:改嫁了就免得过这么苦的日子。但是,母亲一定要在父亲家守着破屋寒门,穿着破衣烂衫,吃着粗粮野菜。母亲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坚强的女人,她坚信红军一定会回来,坚信她的男子汉一定是活起的,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不会丢下她娘儿母子的。尽管家里穷得连衣服都没得穿,但母亲总是年年都用别人施舍的旧衣裤、旧鞋袜、山上采的棕片、自己搓的麻线,给父亲做一双鞋子,好好存放在家里最安全的地方。母亲在万家台年年、月月、天天朝着北方望眼欲穿,盼望着红军队伍回来,守望着她的红军男子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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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母亲孙菊荣在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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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父亲万云该中风后在武汉汉阳十里铺住宅附近

      皇天不负苦心人,也许,母亲坚毅的信念保佑了父亲不会死,执着地坚守终于盼来了喜悦的消息。在父亲走后的第十四年,1949年深秋,石门全境解放了,就在霜降节气前,山民们满山满岭打桐籽(采摘油桐树果实)的那几天,母亲终于收到了乡里共产党干部捎带来的我父亲的来信,信中说他在贵州,他们解放军也就是当年的红军现在天天都打胜仗,他一切都很好,如果他的妻儿菊荣和义志还在,就给他回信,他要回来接他们出山。母亲高兴得不知所措,她立即请读信的人写了回信,并从这么多年给父亲做的鞋子当中拿了一双,又在村里借了一斗米作为邮费,交给一个留用的国民党旧邮差把信和鞋子寄给父亲。这下,母亲以为父亲很快就会回家,或是很快有回信来,谁知,母亲的希望在艰难地等待了十四年后,又落空了,寄出的信如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

      转眼到了1950年,父亲在部队已是团参谋长了,离四十岁不远的人了,仍是孤身一人。当时上级组织规定,解放军部队里没有成家的长征干部,都可以到部队卫生队和文工团挑对象,选中了,由组织做工作。组织上也非常关心父亲的个人问题,要他尽快成个家安顿下来,甚至要强行给他介绍对象。可父亲说:我在家里是有老婆孩子的,我给家里写过不少信,去年家乡解放后我又写了一封信回家,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回信,我得回家去看看,如果我的老婆和孩子真的不在了,我再作打算。组织上见父亲这么诚恳和坚决,就让他回家找亲人。父亲的部队此时驻扎在广西桂林,他批到了假就带着一个警卫员匆匆从广西赶往一别十五年的家乡。

      1950年农历十月,归心似箭的父亲和警卫员日夜兼程,很快就到了石门县城,接待人员看了父亲的介绍信,热情洋溢地邀请父亲在县城里住几天。父亲思乡心切,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执意要尽快赶回苏家铺万家台的家。那时从县城到苏家铺是山间小路和湍急水路,是没有汽车坐的,父亲和警卫员晓行夜宿,用了两天时间,在点灯时分回到了万家台。而此时,母亲和大哥为了节约灯油,已经要上床睡觉了。这时,万家台上忽然传来了人们兴奋的呼喊声:启培回来了!启培回来了!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拉着大哥跑到屋外,父亲已经站在门口了。父亲见到母亲和大哥,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们的手,嘴里不停地说:菊荣,菊荣,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母亲还没来得及讲话,乡邻们和亲人们就都围拢来了,他们问长问短,他们赞扬母亲,他们告诉父亲:母亲的执着与坚贞,勤劳与勇敢,母亲的人品和意志就连地主恶霸都敬佩。直到深夜人们散去后,父亲得已和母亲单独在一起,他敬佩母亲的为人,感谢她千辛万苦养大了儿子,他要带他们母子出山,给他们幸福的生活。母亲一直流着眼泪,心里涌动着十五年的别离、思念、哀怨、苦难。十五年的日日夜夜,十五年的苦难生活,整整十五年啊,她的痛苦,她的害怕,她的无助,她的寂寞,她的盼望,她的等待,她的坚守,这一切的一切她不知道该怎样对我父亲倾诉,她不停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告诉母亲,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头了,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夺取了江山,现在是穷人的天下了,苦日子已经到头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娘俩受苦了,共产党再也不会让穷人受苦受难了。

      父亲回来后,母亲才晓得,父亲在抗日期间,在解放战争期间,给家里寄过不少的信。可这次父亲回来了才搞清楚,原来那些信都被国民党的邮差给扣押了。1949年秋天父亲从贵州寄来的信,大概是通过解放军的军邮系统寄回来的,才到了母亲手里,但母亲交给旧邮差寄回给父亲的信,却被那个卑劣的家伙隐瞒了,他把米吃了,把鞋也穿了。他害怕共产党来了,我父亲要是回家了,他的丑恶行径就要彻底暴露了,他的好差事就要丢了。父亲的警卫员得知了邮差的恶行后,气愤至极,他把那邮差抓来捆起来吊在树上,狠狠地打了一顿。父亲也气愤满腔,没有阻止警卫员违反纪律的行为。好在大山之中,山高皇帝远,加上刚刚解放,共产党的政策还没有普及到这里。而那邮差也着实可恶,他被吊打了一顿,只有自认倒霉,还得惶恐地给我父母低头哈腰认罪赔不是,并表示赔偿母亲的米和鞋。

      万家台与父亲1935年一同参加红军的九个人,活着回到家乡的仅我父亲一人。父亲和乡亲们对牺牲在外的烈士,心里满是痛惜、思念,在悲痛、喜悦、酸楚中,父亲看望了八位烈士的亲属。那些烈士们的亲属,只能永远的在万家台上遥望他们的亲人了,只能在万家台上年复一年无尽的呼唤烈士们魂魄归来兮!

      父亲只在家乡呆了一个星期,就返回了部队。父亲是一个信念非常坚定的人,他的人生属于革命,他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他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就带着母亲和大哥离开了家乡苏家铺三亩池万家台,继续踏上了属于他的革命征程,母亲和大哥怀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一步三回头,第一次,也是长久地走出了大山中的万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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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暮春万云该全家合影:后排左起:大女儿万义健、大儿媳文翠兰、大儿子万义志、侄儿万义忠、二儿子万军;前排左起:母亲孙菊荣、父亲万云该、二女儿万义敏、小儿子万义泉;被抱着者左起:小孙子万平、大孙子万方明

后记

      我父亲万云该多次负伤,是三等乙级残废军人,他于1982年4月6日在武汉因病逝世,享年七十一岁。组织上给父亲追悼会上挂的挽联高度概括了他的一生:跟党走赤胆忠心雪山草地留足迹,创大业鞠躬尽瘁增砖添瓦献终身;名垂千古高风亮节。我母亲孙菊荣于1995年2月15日在武汉因病去世,享年八十岁。父母不舍家乡,嘱咐儿女,在他们百年之后叶落归根,归葬家乡。我们遵循二老遗愿,将他们的骨灰于1996年护送回老家苏家铺三亩池万家台,即现在的雁池乡水晶庙村三亩池万家台合塚,让他俩的魂魄永远厮守在家乡。

      我父亲万云该的革命经历大致还有:1939年10月在八路军120师某营任营参谋长,1942年在抗大学习,1945年任团作战股长,1949年任团参谋长、师装备科长,1950、1951年任空军桂林航站副站长,1951—1952年任武汉空军后勤部房管科长、空军武汉王家墩机场材料站长、材料科长。1952年从部队转业后,担任过武汉市监察委信访科副科长,武汉青山区工业部办公室主任,武汉市陶瓷厂厂长,武汉市第一砖瓦厂党委书记,1964年离休时是行政16级干部。

      父亲生性耿直,在战争年代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在解放以后,经得起金钱物质的诱惑,不贪图安逸享受,不计较个人得失。大概是1952年,组织上要送我父亲到南京军事学院去学习,但是不能带家属。我父母亲不忍再勾起过去十五年的别离之痛,要长相厮守,父亲承受了失去自己进步的另一种痛惜,放弃了当时我军最高军事学府学习的机会,选择了脱下心爱的军装,转业到地方工作。不然,父亲是完全可以为军队做出更大的贡献的。我父亲离休时,组织上要给我父亲盖一栋房子,有两个地址供他选择,一个是在武汉市区水果湖,一个是在郊区的汉阳十里铺,我父亲实地看了一下,居然选择了后者,因为那时候汉阳十里铺比较荒凉,到处都是荒地,他想他离休了,没有事做不如再拿起锄头去种地,我母亲也欣然同意。于是他们把房子盖在了十里铺,他们在那里开荒种地,他们是找到了归宿。可是,却因此多多少少耽误了我们兄妹的学业和人生,因为水果湖是湖北省委机关所在地,小学中学都是一流的,而十里铺是当时的远郊区,学校条件很差。

      我母亲孙菊荣和我大哥万义志1951年跟随父亲从广西桂林辗转到了武汉,并在武汉定居下来。母亲于1952、1953、1955、1958年先后生了我二哥万军、我姐姐万义健、我、我弟弟万义泉。我们一大家人长期居住在武汉,其间1971年至1974年回到石门县城居住,我大哥二哥曾在石门氮肥厂、矿山机械厂工作,我和弟弟曾在石门一中上学,我也曾下放石门磐石公社。二哥与弟弟英年早逝。姐姐三岁时高烧造成脑残,没有成家,在母亲去世后,就回到了母亲的后家辰州台,住在待她很亲很亲的表姐(三舅的女儿)家里,除了国家给的遗属补助,我们兄妹再时常给一些钱物帮助她和表姐。大哥一家以及二哥的妻女依然住在武汉。我带着女儿二十年前随着丈夫定居广州。

      自从贺龙1928年在湘鄂西闹革命拉队伍扩红开始,石门儿女前前后后有八千人当过红军,仅仅1935年夏秋,就有三千石门儿郎献身红二六军团,义无反顾地告别父母、妻儿,离开家乡跟随任弼时、贺龙长征,他们大多长眠在长征途中,以及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的一位在外打工十多年的农民工表弟说,上世纪70年代以前,乡村里还有人问起说起红军的往事,但后来红军似乎渐渐被淡忘了。因此,我们这些在外游子,也希望家乡石门人民,永远不忘红军!永远不忘红军烈士!永远不忘红军精神!

      谨以此文:庆祝中国共产党诞生九十周年;纪念红二六军团从石门商溪河出发长征即将八十周年;祭奠故土石门养育的数千红军英烈;悼念我的二舅父孙保廷烈士与二姑父王修金烈士;缅怀我的父亲万云该和母亲孙菊荣俩老——2012年、2015年将是我父亲、母亲诞辰一百周年。

      附注:此文系2011年春夏万义志于江城电话口述,万方明于江城网络叙述并传送照片,万义敏于羊城记录并撰文。

           (首发于《石门文史.2011.第二期》 约稿校稿:九澧山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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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军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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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 九澧山鬼

石门人民,永远不忘红军!永远不忘红军烈士!永远不忘红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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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九澧山鬼

 

——感动!难受!心酸!欣慰……

    骄傲!自豪!钦佩!敬仰……

    看完山鬼斑斑转来的“城市愚人”原创《万家台上望红军》,二马被深深震撼!

    谢谢——能将这一切记下并公之于天下的朋友!山水会记住!人民会记住!

_凤凰博客:http://blog.ifeng.com/247111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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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又一个令俺石门后世子孙骄傲与自豪的老红军老革命致敬!向千千万万矢志不渝支持革命的英雄妻子和革命母亲学习!石门虽不是俺的出生地,但却是养育了俺的第二故乡。我爱石门,因此深为石门的一切值得骄傲的人文历史与发展进步自豪!

   衷心感谢九版将此美文转发,让俺再一次的了解了石门以及石门人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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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九版转发的好文章!

让大家又看到了一位坚强的母亲和一位可敬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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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1# 双江

谢谢你关注我们的家园!欢迎你常常来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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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愚人忘记了湖知网密码,所以我替她发上她们一家回忆她父母的文章。

      石门像她父母那样的红军家庭若干,只是她的父母离别后的结局是个喜剧性的。

      谢谢各位不忘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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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历史歌曲:送郎当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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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章我看了几遍,我记下了这段话:

 

 

       “万家台与父亲1935年一同参加红军的九个人,活着回到家乡的仅我父亲一人。父亲和乡亲们对牺牲在外的烈士,心里满是痛惜、思念,在悲痛、喜悦、酸楚中,父亲看望了八位烈士的亲属。那些烈士们的亲属,只能永远的在万家台上遥望他们的亲人了,只能在万家台上年复一年无尽的呼唤烈士们魂魄归来兮!”

         作者的父亲跟随贺龙参加红军,为革命赤胆忠心、出生入死奋斗终生。可怜的母亲含辛茹苦、在漫长痛苦岁月里煎熬,欣慰的是俩老等到了胜利、等到了团圆的这一天。饮水思源,我们今天的日子来之不易,想起一段歌词:

          

           暗淡了刀光剑影,

           远去了鼓角争鸣,

           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让每个人在太阳下都有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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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篇文章流了多少眼泪,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写到我的母亲和大哥的苦难生活,很多次都痛哭流涕,不能自己。这篇不长的文章写好后,我每读一次都会流泪。 非常感谢我的同学九澧山鬼给予的帮助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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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的关注!我真的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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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7#

  城市愚人 好妹妹:你有一位伟大的革命父亲和可歌可敬的母亲,他们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为革命事业贡献了一生,了不起啊!

向你们革命的一家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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