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 珀
一
从1969年元月一号到期1979年五月一号,文知农在农村插队刚好10年又4个月。在长寿的人生中10年并不长,但在文知农这一辈子里是最难忘的10年,经过这10年炼狱里的淬煅,铸就了知农的性格人品,象是琥珀里的虫子,成了永远的形状,再也无法改变地伴随着他的一生。10年来,知农日复一日逐渐地从外貌到内心全部被农民的小农经济思维,小家庭观念,纯朴的感情,吃苦耐劳的性格,勤劳朴素的品质所同化,成为一个货真价实,地地道道的农民。
插队的第7个年头,老大不小的知农在出身不好而回城无望的情况下不愿意打一辈子光棍,经人撮合,聚了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履行着中国人几千年传下来的人生使命,成一个家,繁衍后代,而且婚后一年一个,一鼓作气地连生了三个女孩子,也因为他被农民视为同类人而成为县里的先进知青。
1976年月10月,风云一时的“四人帮”倒台,老干部重新入主庙堂,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讨论中”,“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万句”的最高指示也黯然褪色。中共十届三中全会开过后,对重大国策做了根本改变,以“阶级斗争为钢”变作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1979年,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标志之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也变了:下乡知青全部恢复城镇户口,可以返回下放前的原城了。真是“世事难以预知”,谁也想不到啊。和全国知青一样欣喜之余,知农犯了难:回到原地,老婆和三个孩子咋办?可以想象,如果他为了圆10年又四个月的思乡之梦,为了以后永远伴随几千个日日夜夜思念中的残年父母,一个人回到千里之外的老家,妻离子散是唯一的结局。试想这个结果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揪心撕肺之痛呢,他现在有一个五口之家,他是一家之主,有义务对这个家庭负责。于妻女而不顾重新做故乡的城里人,他是绝对不愿意做的,为了这个家,他只能放弃回原籍。他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念叨:“亲爱的故乡,亲爱的爸爸妈妈,就让我把对你们的思恋埋在心底,成为美好的念想吧,相信你们会支持我的选择。”幸好政策有规定:在农村的已婚知青可在下放所在地就地安置就业。为了避免妻离子散的结局,知农别无选择地服从下乡地县知青办的安置。
县知青办负责已婚知青的就地安置工作,给三个单位供文知农选择:一,县文化馆。二,县水利局。三,县属农林场所。如果去农林场所,可带家属子女入户,安排家属在场所就业。几个县属场所任你选,愿去哪就去哪。”文知农这个时候是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迈步将决定他日后的人生命运。说句内心话,十年多的农民生涯让他深知农民的累,农民的苦,农民的辛酸。正因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后世再后世再再后世也不想做农民,但他是个五口之家的家长,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家,为了这个家,他该如何选择呢?
知农难以决断,找到被他视为亲叔的大队长桂庚商量。桂庚听了知农述说,仔细地思考良久,然后徐徐地说;“你一个人参加工作,虽然你本人轻松些,但是以你每月才二、三十元的工资,养活一家五口,难哩!如果到农林场所,同样是做农民,也没多大意思。我们生产队自然条件不差,一个好劳力比一个工人收入没有少多少。我年纪老了,准备退休,你是党员,我看不如就留在本队,哪儿也不去了,接了我的班,努力奋斗,我给你撑腰,带着全大队人过上好日子吧。”大队长的一席话更让知农犹疑难断,回到家便与老婆商量。老婆是个世世代代务农的农家女,拿国家工资吃国家粮是听说中的事,现在天上还真掉下来个机会,可以与自己男人一起进农林场所当农业工人,尽管还是做农活,但是可以吃国家供应粮,拿国家工资,无论是虚荣心的满足还是实惠,都无异象是天上落下了金元宝,听知农一说完,便急不可待地说:“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当然去农林场所。”知农想想妻子的话也有道理,知青办王秘书私下跟他说过:“如果去农林场所,县政府正在城南郊办一个万亩果木场,以后肯定会办罐头加工厂等场办工业,发展潜力大。户口也在城关,是个比较理想的去所。”知农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才象个家的样子,孩子们户口落在城镇是个最大的好事,县城教育条件无疑比乡下好的多。再说老婆参加了工作,晚年就有了退休的保障,不必寄望于养儿防老了,要不然老婆还会要生孩子,她说过,不生个伢仔就一直要生下去。为了老婆和孩子们,为了一个完整的家,还是去果木场吧。虽然以后在果木场做的是农民做的事,与在农村一样依然是顶着日头出,戴着月亮回。但是,有了十年乡村农民生涯的垫底,应该什么坎坷都不怕,什么苦也咽的下。知文下定决心,选择了县果木场做为自己的人生新一站,于1979年五月一号离开生产队,挈妻携雏在县果木场安了个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