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喝完鸡汤就和我们告别,匆匆的赶路去了,我被留了下来,留在这幢陌生的小屋里,留在这个陌生的青年人身旁。
这晚我小心翼翼地和这位陌生并带有一点传奇色彩的年轻人睡在一张竹床上。我感觉他在尽量往床边挪,想尽量腾出多一点地方给我,而我却因太累也不懂客套,很快就进入梦乡。
直到第二天上午,太阳老高了,他才到床边轻声地叫我:“喂,刘老弟,该起床吃饭啦!”我睁开眼睛,见他微笑地站在床边有些歉意地说:“刘老弟,昨晚没来得及跟你另开床,有些挤吧——你的脚趾都到我嘴巴里了--没关系,没睡好,吃了饭再睡!”。说着,他指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说:“起来后先别忙着吃,将就着用我的手巾牙刷洗个脸,漱漱口 ”
说完,他就到后面屋去了,待他返回来时,已换上一套深灰色的工作服,衣服的布料足有一个铜钱厚,头上戴了顶大沿边帽子,腿上打着高高的绑腿,腰间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头。看他这身装束我忍俊不住,但他比鬼还精,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内心:“这是在山里,是做苦力,又不是去相亲,”
临走前他说:“刘老弟,我就在附近的山上砍树,中午你一个人吃,我会早些回来。”那语气,像是在嘱咐他的家人,更确切的说是在嘱咐我这个刚走入大山准备和他一样浪迹天涯的同龄人。
他走后,我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在他的屋内屋外、坪前坪后仔细地转了起来,很快我就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住:
这是一个怎样神秘和美丽的地方啊:
坪的四周开满了一丛一丛的野菊花,虽不艳丽但却繁茂,宛如给这块坪地镶了一道绚烂的花边。
坪的东面、北面和西面都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和郁郁葱葱的森林,山风透过林子送来沁人肺腑的清香;坪的南面较为开阔,往下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峡谷,透过中间漂浮着的云朵,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时隐时现的山路和随着气流忽上忽下盘旋的老鹰……
屋前约2米远的地方放有一个硕大的木水桶,水在汩汩地流着,那水是用几十根竹子接成的竹管,远远地从屋后的山上引来的,我用手捧了一口水吃,凉凉的、甜极了,人说高山有好水,一点也不假;
屋前右前方的坡地上,摆放着30多个木箱,一群群蜜蜂忙忙碌碌的飞进飞出,嗡嗡叫着,挺热闹的,我想这该是他养的蜂吧;屋后是一个约20多平米的同样用竹子和树皮搭建的简陋仓库,里面堆满木炭,在仓库的角落的墙上里挂着几把斧刀,几件布质极为粗糙的衣裤,几顶颜色斑驳的宽沿网帽和摇蜜用的器物,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双早已过时的现在青年人连正眼也不看的破旧解放鞋……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新鲜,当然,我更感兴趣的还是这个创造这些奇迹的来自上海的年青人。
为了探寻到有关他的秘密,我不顾我的客人身份,转进屋内随心所欲地翻了起来,总想在这屋子里找出点什么稀罕事物,但任凭我怎样搜索也没发现什么,因为他屋里压根就没有柜啊箱啊之类的东西,当然更不会有锁,就是他的大门也只有一个防风用的木拴。在这里一切都是敞开的:他的四季衣物是用几根竹竿挂着,他的钱就是用一个装四川涪陵榨菜的大坛子胡乱装着,他的日记就摆在他的枕头边,屋内唯一掖着盖着的是靠里摆的那三个木桶,是用来装蜂蜜的……我感到我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信任过,也从未遇见过像小老汪这样对人不设防的坦诚人。
下午,我有些百无聊奈,便独自一人沿着他屋后的山路溜达。山上的树木遮天蔽日,整个林子显得十分阴森静谧,只有在弯弯曲曲高低起伏的山路上洒满了从密林上空透过来的斑驳光点,山路婉如一条色彩斑斓的美女蛇在你的面前展示着她那诱人的身姿,稍不注意就会被她迷惑,纵然前面是万丈深渊,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跳下去。
当我正恣意地走在这迷人山路上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那声音分明是从山下传来的,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切地向我飘来。我只得停下,仔细地听,越听越像小老汪的声音,因为在这焦急的呼声里有着浓浓的上海音韵。不一会小老汪就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把拖着我就往回走:“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竟敢在原始森林中走,太危险了,快回家吧”。
一路上,他谆谆告诫我,说没有在九龙生活上三年两载就最好不要单独走九龙的山路。九龙林深空寂,山路仿如迷宫,不是九龙的人大都是进得去出不来。所以,这里每年都有不少外来人因迷路死在山里。前不久,一位刚从湖南过来做木工的就在森林中迷了路。虽场部发动了全场的人去找,找到的也只是他一双还套在皮鞋里被野兽吃剩的脚掌和一堆粘满血肉的衣物……说完他还不断的自责,说自己早上出门忘了向我交待,交待了就不会出这种事,那神色倒像是他做错了事一样。
看着他仍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衣服和全身往外冒着的汗水,我有些歉意:“小老汪,真给你添麻烦了--这山实在太美了——下次,你能陪我上山吗?”
回到竹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我笑,我也跟着傻笑。我想他笑的原因不外乎是笑没见过像我这样一边道歉还一边提要求的人,而我则是为他的那股认真劲发笑,也为他俨然一副大哥的样子发笑。
吃过晚饭,他找来两根竹竿和一捆草绳,很快就替我绑好了一张单人床,然后在上面垫上厚厚的干草,再铺一层棉被。我说:“小老汪,就两天,用不着给我另做床了”可他说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九龙的出进很不方便,进山的人要出来一趟更难,要是遇到天气不好,或路出了点什么,一个月出不来是常事,他叫我做好在他这儿多住些日子的思想准备。
这事硬是让他说准了,第二天,天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说:“刘老弟,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最不好走路,山上满是枯枝落叶,这雨不大,刚好把它下面的土地浸湿,人一踩到那些树叶就会顺着树叶往下滑,但好放木,伐木场的人就盼这样的天气,他们得趁这种天气把砍好的木头从山上往下放,你姐夫肯定这些天不会来接你了。”,听他这口气,我是别无选择,反正我也没事,多呆几天就多呆几天,天气好了,路干了,姐夫就会出来接我。
后来从山里出来的人对小老汪说,大姐夫本想天一放晴就立马出来,可伐木场里能写会算到外面打得开局面的也就他一个。他是大年三十晚的砧板--忙得很。他已随一批木材去了南昌,什么时候回还是个未知数。小老汪开始没把这事告诉我,他怕我不安心。他只是想尽一切方法讨好我:诸如为我做好吃的饭菜,带我到山上其他人家里转悠,没事找事地跟我开两句玩笑。这日子一久,虽说无奈,我也就乐不思蜀,把进山做事的事丢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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