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农历七月半,虽然,它不是一个法定的节假日,但是,它在人们的心目中仍然是一个沉甸甸的节日。
农历七月半,虽然,有些人理解成七月十五日的那一天,但是,它在更多的人们心目中泛指的是七月初七至十五的那一段日子(起码在我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农历七月半,虽然,它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一般都在二伏或三伏期间),但是,一般这一段日子都会比较凉快。所以,民间有阴魂回家时带来的阴凉一说。
自农历七月初七以后,人们根据自家的约定,会到街上去买一些香、烛、纸钱、元宝等祭品来祭奠自己家逝去的祖辈亲人,以示悼念。
儿时,我们家对七月半不是很作兴。我们家好象根本就没有买过纸钱(也买不到),香、烛等供奉先人祖宗之类的祭品和祭奠活动。这可能也和时代背景有关系吧!那年头天天喊“破四旧,立四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谁还敢逆历史潮流而动呢!谁还敢顶风作案呀!加之我的父亲是学校里的老师,是一位有文化的人。在那个时代属于“臭老九”之列,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有丝毫大意,所以,我们家在七月半从来就没有做过烧香、供饭祭祖宗之类的悼念活动,因此,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没有留下过丝毫印象。
半夜深更的时候,我们在外面游走,偶尔也能碰到个别人家,在偏僻的山坡边、水沟旁,围墙下,象做贼似的烧一点纸钱等祭品。夜里碰到了这样的事情,我的心里除了怕、恐惧,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深刻印象。
真正有印象的七月半还是我插队的那一年。
1969年8月上旬“双抢”结束后,绷紧了的神经稍稍有所缓和,就迎来了这一年的七月半。农村里的政治运动虽然也搞得轰轰烈烈,但是,对祭奠祖先之类的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是太过份,也没有人管你。
我们下放的那一年讯期正好碰上了几十年一遇的洪水,生产队里的农民住宅十有八九倒掉了,村民们都寄住在祝家祠堂里,几户人家共住一个祠堂,几块木板一隔,就是一户人家,根本就没有摆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因此,有人有心想祭奠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进行。
我们几位知青居住在生产队贫协主任祝玉根家的偏房里面(由猪圈改造的),房东家的房子在大水中倒掉了一半,在生产队里他们家的住房算是比较宽阔的,但是,也没有堂屋。房东家的进出与我们几位知识青年共用一间杂屋。
七月半的一个傍晚,房东家两兄弟开始祭奠祖宗。前一天是哥哥供饭,只见他们家在杂屋间的大门口插了两只烛和几柱香,房屋的中间摆了一张四方凳,凳面上放了几粒劣质的水果糖和一些花生、蚕豆、红薯片之类的供品。经过一番复杂的祭奠仪式后,兄弟俩家的小孩子们蜂涌而上,争夺凳面上的供品,随后,他们快活地吃了起来。
知青章钢铁见状,笑着问正在收拾东西的房东大婶:“你们这些供祖宗的供品,祖宗没有吃,这些小祖宗倒是先吃起来了呢?”
忙着收拾东西的大婶奇怪地望着我们,然后说:“这些供品在供完饭以后,谁都可以吃,不吃不浪费了------”
“外面的人也----也可以吃---吃吗?”章钢铁结结巴巴地问道。
“可以吃,可以吃,谁都可以吃!”大婶想也没有想地回答着。
说者无意,问者有心。回到宿舍里,章钢铁就布置好了他第二天的计划。
第二天,轮到弟弟家供饭。弟弟家富裕一些,供品也多一些。
当他们家还沉浸在浓重的祭奠活动中的时候,我们几位知青早就埋伏在自己的宿舍里,从门缝中窥视着外面杂屋里的活动进程。当他们的活动刚一结束,我们几个知青立即掀开大门,猛虎下山般地冲出宿舍,象饿狼一样扑向方凳上的供品,章钢铁用手在凳面上一扫,凳面上的供品全部收入他的囊中。随后赶到的房东家的几个小孩半点东西也没有抢到,于是,大哭起来。
房东家的大人们听到孩子们的哭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即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这个情况,听到小孩子们的述说,心里立刻明白了大半,脸拉得老长老长的,又不好当面发作。
我们几位知识青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吃着抢来的东西,一边笑哈哈地往宿舍走去。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这些往事,还是觉得蛮可笑的。
当七月半走进我记忆的时间是1978年。
父亲去世以后,恰逢改革开放初期,一些口号和提法有所松动,民间的一些风俗习惯也渐渐兴起,每年到七月半的时候,我也会在家里偷偷地自己做一些纸钱(很难买到),等到天黑的时候悄悄地烧给父亲。
当七月半成为一个重要的节日走进我的记事日程则是1998年母亲去世以后的事情。
母亲去世后的那年七月半,我遵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买了香,烛、纸钱等祭奠物品之外,还特地为母亲买了一栋几米高的纸做的别墅房,院子内有小车,房子内有彩电,现代设备一应俱全。纸扎的房子很庞大,一个人不好搬,我还特地叫上一位司机朋友,动用了一辆卡车,才把房子搬运到祭奠的地方。
现在的七月半,祭奠活动的品种更多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每到这个节日期间,不管是早上还是中午,或是傍晚,到处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编炮声。不过,我不喜欢放编炮,编炮声音很响,有点扰民之嫌。
自98年以后,每到七月半的时候,我就会到市场上去买一些香、烛、纸钱等祭奠品,等到七月十五日的晚上(我不愿意提早祭奠,我是想让一年回来一次的父母亲。在家中多留几天,哪怕是多呆几个小时也好,只到节日快要关门的时候,才不得不送父母亲上路),邀上夫人悄悄地带上祭奠品,在黑幕下,在夜色中,静静地点燃烛,焚上香,烧上纸钱。
在忽闪忽闪的昏暗的火光中,在薄薄地淡淡地腾升的烟雾中,我仿佛看见了我的亲人,我一声不响地默默地祈祷------
周卫祖
2011年8月1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