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1# 易山
错失今生
(小说)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三点许萱就已经坐在了“米萝”咖啡厅。下午的咖啡厅里人不太多,大厅布置得很典雅,只是这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轻柔的钢琴曲低低地在厅顶和梁柱中回旋飘绕,那是约翰 •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是萱最喜爱的乐曲之一。
萱的目光穿过明亮的大玻璃窗上悬挂的扇形竹帘,远远地望见对面人行道上向这儿走来的娟,她高高的个头,丰满的身材,姣美的脸庞,微卷的披发,是那种回头率极高的小妇人。她走进咖啡厅,笔直地走到萱的面前,因为这个卡座是她们常常光顾的地方。她和往常一样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流淌着自信和快活。她坐了下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哦,能和你这么闲暇地来这儿喝咖啡真是一件开心的事,这一晌你还好吗?还是一个人过日子?
萱用长柄的勺子搅了搅咖啡,不知如何答她,抬起头来萱突然冲口而出地问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幸福吗?娟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说:对,我觉得非常幸福!萱再问:是包括一切吗?丈夫、孩子、工作、生活……她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接口说:对!一切的一切!萱哑然,因为对予这个问题,萱从来没有碰过应答得如此迅速的人。一般人对予这个问题总会稍加思索才能回答,看来娟是真的非常幸福,看着她这样幸福,萱心中针扎似的剌痛着,实在不忍心去破坏它……
萱和娟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都是同学,娟是北方人而萱是江南人,娟168公分高挑丰满,有着北方人的豪爽侠义,在萱有难之时经常挺身而出;萱160公分稍矮柔弱,但有着南方人的心细手巧,经常帮娟完成细致的手工劳动作业。从小学开始,她们的成绩在班上就一直排在前两名,有时娟第一有时萱第一,从来没有让给过别的同学,她们玩得也特别好,是学校有名的哼哈二将。毕业后,她们的工作单位虽然不在一起,但效益都很好,而她们也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两家的丈夫孩子也都很熟悉,两家六口常聚在一起度假游玩。
娟确实是有福气,有一个让人羡慕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丈夫慕在某名牌大学任教,180公分的个头,是大学有名的青年才俊,人近中年早就是教授了,而且人又温和体贴,对娟也是深爱有加,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是同学圈子中出了名的模范丈夫。
而萱就没有她那么有福气了,丈夫虽然颇有才华,却太过多情满园鲜花皆喜爱,而萱也不想让自己和别人分享丈夫,既然改变不了他那就只有萱放弃了。也许是萱太心高总相信缘份,也因为常拿别人来和慕做比较,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毕竟世上只有一个慕,因此寻寻觅觅多少年,现在依然独上兰舟。好在单位好、工作好、领导好、同事好、女儿也好……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那天是双休日,娟刚搬进新购买装修的足有200多平方米的新居,邀请几个老同学去她们家玩。午餐是她先生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得到大家的赞赏。娟打趣着慕:菜是做得好,只是每次准备十个菜,他准给你做出十几个来,因为本来都配好了什么炒什么,临时他会忘了应该是哪样配哪样,于是只好自作主张乱配一通,所以十个菜就炒出了十几个,一席话让同学们都笑倒了,慕知道是调侃他也不以为然,很高兴地陪着男同学喝酒。
这样的同学聚会照例是吃了中餐吃晚餐,才尽兴而归。饭后同学们散了开来,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而萱不爱热闹独自到书房里找书看,在书架前萱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着书,背后有了轻轻的脚步声,萱没有在意仍在看书。突然两只有力的手从后面紧紧抱住萱,萱吓了一跳手中的书落到地上,扭过身来萱触到剑眉下慕那两只燃烧着的眼睛,萱的心怦怦的跳着想推开他,他突然俯下身来将嘴盖在萱的唇上,紧紧地抱着萱热烈地吻着。
萱挣扎着使劲推开了他,生气地说:这是怎么了?你喝醉了吗!我原谅你。他深深地望着萱,没有酒意也没有歉意,只是轻轻地叫着萱的名字说:我没有喝醉,久已想这样了,只是不敢冒犯你。是今天的酒让我说出了真话,因为我爱你!
他的话让萱惊骇,萱说:这怎么可能?平常你是那样道貌岸然,那样正统正直,而且你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表示!
他摇了摇头:别说什么道貌岸然,难道我正统正直就不能爱你吗?我已经爱了你那么长的时间,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你一个人生活那么久了,知道我有多心痛吗?让我爱你吧,不要拒绝我!我不是没有表示过,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我向你借过那么多次书,你想想吧……
什么?他爱我!萱听得迷迷糊糊的,心中还没有转过弯来,见他向自己走过来,萱急忙对他嚷着:不,不,你不能爱我,你该爱娟!你今天是喝醉了,我不想怪你,就这样吧,再见!萱转身跑出了书房,心还在怦怦直跳,萱靠在墙上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是一片混乱。
第二天早晨刚六点,手机响了。萱迷迷糊糊的抓起手机,就听到慕那冷静的声音:我打搅你睡觉了吗?萱一下子清醒了:清早就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娟在吗?
慕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对萱说:昨天你说我喝醉了,现在是凌晨六点我不会也喝醉了吧?我的父亲在住院,我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现在正准备回家。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告诉你,昨天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是的,我爱你!你真的对我的爱没有一点心灵感应吗?你对我也从来没有过一点感觉吗?你好好想想,再考虑考虑好吗?我再联络你。不等萱回话,他就挂断了电话。听了他的话,萱不由得呆住了:他爱我?这怎么可能呢?他爱娟也爱我?是的,我是该好好想想。
躺在床上往事就清清楚楚地在萱心头浮起……说起来萱认识慕还在娟的前面,萱在单位是负责职教工作,十二年前为了请人给职工讲课,萱去慕所在的大学联系时认识了他。现在萱记起他在见萱第一眼时就怔了怔说:我以前见过你吗?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尽管萱也觉得他很眼熟,但他们确实不认识,萱摇了摇头。当时萱刚答应丈夫做他的女朋友,难怪慕知道后怅然若失。但他们因此成了朋友,娟在萱家见到慕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就以北方女子的果敢大方紧追不舍,而慕一直是淡然处之。
直至萱结婚的那天,从来不沾酒的慕喝得酩酊大醉被送进了医院,萱虽然是个新娘,但也和娟在医院里各守了半夜,怪不得丈夫气呼呼地说:这个家伙是爱上了你吧,我看你也该去爱他!之后不久慕和娟也结了婚,婚后他们两家大人小孩都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儿子比萱的女儿大整整一岁。现在想来,难怪当萱的丈夫那些花事出来时,慕比萱还要气愤,为了这件事两个大男人狠狠地打了一架,之后两人割袍断交再无来往。
而在萱独居的这些日子里,慕和娟总是对萱照顾有加,有什么事情只要开口,他会立即帮萱解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也许萱不会过得这么轻松。因为出身书香世家,萱的家中有一个很大的书房,父母留下的藏书无数,慕确实经常向萱借书,他们也经常品茗论书直至深夜,只要慕是在萱家娟从来不说什么,她知道他们都爱书都喜静,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信任他们,而她自有别的兴趣爱好,比如跳舞、健身、打牌、游泳,不亦乐乎。
仔细思之,的确可以从点点滴滴的小事中都感受到他的深情厚意,只是萱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因为他虽然和萱是好朋友,但他也是萱最要好朋友的丈夫!他们谨守着这种相知相解的好友关系,从没有跨越过雷池一步,十多年时光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十二年,四千三百八十个日日夜夜,那么多的往事象放电影那样从萱的心头慢慢掠过,以前从来没有认真面对过的许多情节,在萱慕然回首时都恍然大悟,心中就突然有了一种被爱的感动。原来他一直爱的都是萱,原来他和娟结婚也只是因为可以永远守在萱的身边!虽然他一直在心中默默地爱着萱,但婚后他守着对娟的承诺,做了一个丈夫所能做的一切,因为他让娟觉得那样幸福。
而萱,是不是也有一些爱他呢?萱问着自己。萱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满足于慕的关照,心中也一直将慕作为丈夫人选的标杆,不然萱就不会总是拿别人和慕相比,以至于直到现在仍然独居;当他们品茗论书的那些夜晚,萱心中常常有着一种文逢知己、曲遇知音的喜悦和快乐;在萱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慕的帮助;萱有了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甚至不会向娟言说,萱都会向慕倾诉讨教,也总是能够得到解答和建议……
这是爱吗?是的,这就是爱!原来,萱也一直默默地爱着慕而不自知!可是萱能接受他的爱吗?他那款款深情,他的默默等待,他十多年的孤寂,甚至是他那天酒后渗透出的火一般的爱,都让人无法抗拒,无法逃避。但萱不能,如果萱接受了慕,那娟和孩子怎么办?萱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朋友的痛苦之上吗?能吗?
一周后慕约萱见面,当他们四目相视时,有一种相别千年又重逢的感觉,在那一刹那间,便都明白他们彼此深爱着,而对方就是自己寻觅三生的那个人!可是……他们却不能也不应该相爱!萱哽咽的对他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只要捅破了这层纸,我们就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因为你已经不能爱我,你应该爱娟!她是那么好,她对你那么好,她没有你会活不了……萱的眼前清晰地浮出娟那幸福至极的模样,如果她知道了慕并不爱她,天,萱不能想象!
默然的他听了萱的这番话,突然爆发性地叫道:是的,她很好,她豪爽、热情、宽厚、大度、开朗、能干……她是一个好妻子!可是,她没有你的温婉、没有你的纤柔、没有你的细腻、没有你的典雅、没有你的恬淡、没有你的娴静、也没有你的善解人意!这些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而且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集这些于一身!你明白吗?你明白吗?只有你才集这些于一身!叫我怎么能够不爱你!谁叫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名花有主,让我错过一生的最爱,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地爱着你,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灵的感应吗?我不该这么做?你让我默默地爱你一辈子?难道你就不爱我吗?你骗自己要骗到什么时候?他一直问到萱的面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着不顾一切的神情。
他的话象狠狠地抽了萱一鞭,血似乎都离开了萱的身体,萱扶着桌子的手在簌簌发抖,感到自己似乎就要倒下去。慕伸出双手将萱的手温暖地盖在他的手中,用他那双不可抗拒的眸子紧紧盯着萱的眼睛:让我爱你!不要拒绝我!萱直视着慕的眼睛: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慕打断了萱:不,不,在我的心中你比那还要好,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无论什么事情你总是那样隐忍,总是先替别人考虑,从来就没有替自己、也没有替我考虑过!……萱竭力忍住想要夺框而出的泪水,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双手紧握四目相对,仿佛过了千万年的时间,终于萱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轻轻地问了一句:可是,娟呢,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几千年的等待,三生的来来回回、寻寻觅觅,是对是错、是真是幻,前生债也罢,今生孽也罢,有些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突然间他们都明白,他们又错过了今生!他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毁了娟的幸福,他们几乎是同时悟到了这一点,慕的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泪光,看到慕眼中的泪,萱的心有一种错失今生的痛楚。
慕将萱紧紧地搂在怀中,呜咽地说:我怎么能够放弃你?在我的心中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那么,让我默默地守护你一生,好吗?不要连这点希望也不给我,好吗……萱无法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有泪滑下了萱的面颊,她知道从此他们的心就只能隔着银河相望了,为了娟的幸福他们只能默默地相守终身,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一滴泪叭嗒一声掉进咖啡那转动着的旋涡中,萱的心针扎似的剌痛着,悚然一惊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萱看到娟正细细地品着咖啡,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甚至没有注意到萱的神情。娟对萱说:你别要求太高好吗?只要你稍稍降低一点条件,立马三刻就可以把自己嫁出去!你一定要开心快乐,如果你不幸福那我也不会幸福,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幸福哦。
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的,虽然她和慕又错失今生,但他们能够守护着娟的幸福,能够信守着对亲人和朋友的承诺与真诚,就这样两心相印地默默相守终身,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注:本文曾发“红袖添香”) |